【茨酒】最终要死

湾仔码头:

注意:个人认为决计不算一个爱情故事。


历史细节全部瞎编。谢谢观赏。




直到那把十握剑架上茨木童子的脖子时,持剑者都还保持着当年在越后寺的姿容。他长大了,更加耀眼的身形,套在一副破烂袈裟里,在火光中面容肃然。他衣冠不整,他双足赤裸,于修神者而言,于曾经的贵族身份来说,这是一种刻上墓碑的耻辱。


 


茨木童子对这个持剑者最早的印象来自他的一双脚。贫民家的孩子,如茨木,是没有资格穿鞋的。厚厚的老茧覆盖在脚底板上,比贵族的鞋底更加坚硬,他需要靠这一双脚,为贵族拉马。持剑者的脚最初落在茨木面前正是茨木跪着的时候,他的脊背成为那位大人上下马车的台阶,他的头被迫低着,因为还未等到能抬起的时机。持剑者当时年幼,脚不大,内袜外鞋,白色鞋面上用最好的工艺绣着八岐家的家徽。这一双脚甚至不应该踩在泥土上,茨木童子想,他想象自己把这双脚的主人抱住,放在肩头,让那个人看得更远,而自己是他的脚,他想要征战何方,他就风雨兼程。


 


曾经的茨木童子遐想未来,并不顾及自己没有见过持剑者的脸。他那个时候头颅被千斤重的贫穷困住,无论如何也无法抬起,看那个人一眼。


 


八岐家外保一子,传说是八岐大蛇和贱婢的孩子,为了保证主家的名誉,由越后寺主持法然上人赐名酒吞童子。酒吞童子三岁时被八岐大蛇的奶妈抱着,在灯烛孤吟的夜,于佛前交由法然上人,从此在净土宗的越后寺长大。


 


当世天皇倒持泰阿,八岐大蛇挟天子以令诸侯,虽殿上人日日进承香殿议事,真正主持大局的往往是带有八岐家徽的羽令函。天道不善,虽然八岐大蛇一屁股的风流韵事,真正留下的子嗣,不是早殇,就是有些无法言喻的疾病。唯独在越后寺长大的酒吞童子,丰神俊朗,面如美玉。八岐大蛇面相凶恶,酒吞童子却一表人才,红发披肩,远立在无上神佛前,带发修行,诵经时用标准的三指握杆,脊背直挺,以姿不辱神佛。他敲木鱼的身姿也引得一众少女芳心暗许。当时茨木童子是越后寺的奴仆,一般做的是砍柴挑水这样的重活。他年纪不大,吃得又多,头发毛毛糙糙,长手长脚,一身的力气,年少轻狂又满腹燥热。白日里干活多了也无法发泄,经常夜晚凿壁借光,盯着不知何处顺来的春宫图,有时一晚要强泄许多次。几番下来,蜗居的草棚一股腥臊味道,某日清晨,被掌事的师傅发现,一怒之下赶出了寺庙。


 


遇见酒吞童子之时,茨木童子处在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。彼时他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一身甲胄,率领万军,进攻平安京,马背上风姿飒爽,令旗一挥,便是以万计的命数从生到死,换取白骨上金光闪耀的王座。他那个时候只知道失去了越后寺仆从的身份,他就要回茨木县老家他二叔那里,和七个小孩一起争一碗饭。他吃得特别多,有另外七张嘴和他争抢,难不保他一气之下会撕烂那群小孩剁了吃了。疾苦人群哪管得人性道德?那些诗书礼仪,不可杀人,恐怕只有高高在上的八岐大蛇之子才会遵守吧。在他老家,老人得了病都要自己主动去死,饿了吃人只需要一板斧头下去。茨木背着他为数不多的家当,赤脚从越后寺大雄宝殿前走过。当时他还背着一板斧头,为了能填饱肚子。


 


贫民贱婢不可礼佛,不可衣着不整从佛前过,这是规矩。但,去他妈的,茨木想,老子今天走了,神要一道雷劈死我,也是过把瘾就死,好过和七个小孩抢饭吃。斧头挺重,茨木脚步轻盈,更显得身强力壮。当时日上三杆,正逢酒吞童子礼佛完,去斋房用膳。他金缕白玉珏作流苏的袈裟上垂着一双不懂人间疾苦的细白嫩手,将红发高高束起,脸上带着天生的傲气。茨木光着脚背着斧头跳着走过他的面前,在酒吞看来,这幅快乐样子就差没哼着歌了。


 


他产生了莫须有的愤怒,礼佛戒骄戒躁,看来他确实六根不清净,跟他庙堂上的老爹一样。


 


他叫住茨木,义正严辞责问他是哪来的仆从,竟然如此大胆,背着斧头从佛前走过。按当今律法,该死!


 


其实不该,按当今律法,也就充公,充公的地方还比茨木县富点,至少包饭。酒吞懂律法,茨木懂个屁啊!他听了,下意识地拿出斧头。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燃起对酒吞的杀意,之后作为一个具有反叛精神的逆徒,他将为数不多的忠诚与顺从都给了酒吞。第一眼见到酒吞的茨木被恐惧和愤怒冲晕了头脑,他只见对方一双好鞋,比他贴身的兜裆布料还细,于是挥舞斧头做个样式。


 


但是他高估了自己,其实他没有一板斧下去的勇气。这个虚张声势的袭击转瞬被酒吞童子贴身四大武僧化解,主持法然上人悠悠到来,将被压在地上的茨木交给酒吞。


 


你想将他如何处置?


 


一身好骨架,也不服输。杀了可惜,可否请主持将我贴身仆从的份额多加一个?他,可以帮我拉马。


 


日后茨木童子无不感谢酒吞曾在法然上人面前为自己说话这件事,纵使酒吞已经因为茨木对他的逾越忘记了曾经的援手。从那个时候起茨木童子开始了他终其一生为酒吞所支配的日子,好就好在,作为贵族之子的仆从,身份上也得到了大幅度提高。茨木能吃到肉了,十几年来告别糙米的第一口肉让茨木发誓不会再回到过去,所以说后人猜测是贫穷让茨木童子举起了屠刀,事实上并非如此,是好日子,是酒吞童子的垂怜让他杀意旺盛,他爱酒吞给他的一切,恨着过去,恨生惧,惧生杀,这份杀意为酒吞童子带来了短暂的一片江山。


 


真正的反叛应该在酒吞及弱冠礼之后,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足以冲垮万厦的洪水总是由小溪汇成。在茨木成为酒吞贴身仆从的第三年,远在茨木县的他二叔终于还是吃树皮撑死了。在此之前,他七个孩子卖了三个,死了三个,剩下一个跌跌撞撞投奔他那有出息的越后寺里的表哥。又半年,他死在了越后寺的墙根下,连表哥的姿容都没见。茨木和那些穷困肮脏的下人关系很好,收尸人将小孩包裹里,托村口师傅写的信交给了茨木。感人涕零的空话说着茨木一头雾水的亲情,他又不大识字,写信有个屁用,他只得茫然地询问表弟的现状。


 


死了。这是收尸人给的答案。


 


哦。


 


不过死的新鲜,我好收走,熬油给越后寺收了做灯油。


 


夜晚时,酒吞童子在灯下读默古经,平安京的格局仿照天朝大唐而建,文理物工的典籍也多是难懂的汉字。酒吞用茨木表弟的尸油点灯,灯火如豆,他侧脸溢出柔和的光。茨木不爱读书,此刻,倒爱极了读酒吞。他觉得今日夜间空气格外香,不知是否带着茨木县的芬芳。


 


他把怀里的信拿了出来。


 


这是什么信?


 


我老家二叔带给我的信,我不太识字,烦请您帮我看看。


 


酒吞接过信,看都没看就烧了。信纸可能还有茨木表弟身上的跳蚤味,就融化在他的尸油中。茨木没有生气,酒吞做什么都是对的,他就应该天生高傲,在雕花大房内坐在榻榻米上读书,一头红发散乱在水绣的阙腋袍上,一缕一缕如水倾泻。


 


茨木童子,你是我的。


 


他的眼睛呵,剜得茨木心坎疼。


 


本大爷救了你的命,不然今日做灯油的,就是你茨木童子的尸体。


 


此言非虚,他这贱命若不是酒吞童子出言保了,早是世间一浮萍,散落天地间。酒吞几乎从不拿此事说话,至少茨木跟了他快三年,也不敢多说一句。他一出口,就极其有力度,震得茨木振聋发聩。接下来酒吞做了更加有力度的一件事,让茨木终身难忘,也自那一夜其,连双鞋都没有的一介奴仆,爱上了他高高在上的持剑者。


 


酒吞将袈裟脱了,背靠佛祖,将灯捻灭。月笼在他健美修长的身体上,他更高贵傲慢,仿佛老天也不放在眼里。他打开双腿,自信满满。茨木被酒吞的样子吓呆,眼睛只敢在地板上打滚儿。酒吞开始自渎,咬着嘴,凶恶地看着茨木。


 


抬头。


 


茨木抬起头。


 


看着我。


 


茨木童子双目直视。


 


酒吞童子自渎时都不曾卸下那份孤傲,这也好,他更加慵懒,毫无戒备,似乎是对方太弱小,他懒到连施舍给对方一个白眼都不屑。可是他给了茨木太多,肉,饭,一双鞋,识字的机会,以及月下近乎暴躁的坦诚。


 


茨木童子,本大爷看错了你。当年你在法然上人前挥斧头,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,以为你有点骨气。现在不过是在你面前露一露,你竟然胆小的像要哭。


 


茨木的双眼红了。


 


酒吞还未再开口,就知道那个红,不是泫然欲泣,而是忍无可忍。茨木凶暴地冲上去,踩着洁白袈裟,对着酒吞的脸就一通乱吻。他是狗,是狼,一头刚刚学会吃肉的奶狼,尖牙咬啮酒吞五官和脸上的肉,吻得饥肠辘辘,粗俗无礼。酒吞在茨木带着泥土味的吻中射了,之后片刻,他的眼神像要死一样看着背后的佛,他发出冷笑,高傲变为凶恶,袈裟脏了,他便赤身裸体地站了起来。


 


茨木跪在酒吞的脚边。


 


您杀了我吧。


 


您该杀了我,您是八岐大蛇的儿子,尊贵,我冒犯了您,侮辱了您,您应该杀了我,警告其他下人。


 


酒吞给茨木这样的答案。


 


茨木童子,如果我是你,我不会就这么等死。怎么?一双鞋,一顿饭,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你就心满意足了?你不应该放下你的斧头,你应该杀了我,然后取而代之。


 


他冷冷地说,然后吩咐茨木,把这地方收拾干净。


 


他当然不会在意茨木鼓起的裆部。


 


第三年开始,许多地方颗粒无收,越来越多的信徒投奔越后寺,在越后门外死得一叠一叠的。灯油多得用不了了,在许多仆从中,除了好命的茨木童子,就数收尸人肉吃得最多。夏天一到,来不及收的尸体散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,越后寺终于掀开它神秘的面纱,僧人们开始出来收拾残尸,他们并没人认真超度,茨木想。


 


那个时候大家已经很饿了,饿得前赴后继地死。日子太难过了,可谁说的,京都里的八岐大蛇,每日都要往门前川里倒数不尽的美酒肉汤。谁去过京都?没人。谁见过八岐大蛇?没人。可是濒死的人需要比常人更多更决绝的情感,不是爱,便是恨。既然对神佛的爱无法替他们敲开越后寺的大门,那就去恨吧,恨歌舞升平的平安京,恨风流成性的八岐大蛇,恨眉目俊俏的酒吞童子,恨昔日跪拜的越后寺。


 


他们缺一把钥匙,这把钥匙就是茨木童子。


 


无论给出什么样的理由,事实将酒吞童子引出来的,正是茨木童子。茨木隔三差五会出寺去乡下聚会,同时肩负给酒吞买酒的重任。酒吞嗜酒,最喜欢夜深人静时,在大雄宝殿,边看大悲咒边喝酒,但他父亲不喜欢他这样,越后寺全是他父亲的爪牙,除了茨木。茨木已经成了他的心腹仆从,也每每可以从丰厚的买酒财中克扣下一些边角料。出了越后所在的山头,一切就都变了,天气很热,使死人发臭,活人破釜沉舟。这一次凶狠的报复影响到了茨木童子,他所一直光顾的酒家,被人抢了个底朝天,店主的头挂在门梁上,血一滴一滴的,将盲目进门的茨木头发染红。他不该这么大意,只是秃鹫养了三年,被好吃喝待着,也给养成了小鸡丸。好在他还没完全被养废,至少在对方带着杀气的一次袭击下打了个滚,还算从容不迫地躲过了。


 


那可是他当时劈柴挑水时的好玩伴,叫星熊的。当时就瘦得虚张声势,现在更是棍子,配不上那个熊字。只是双臂粗壮,看来是取人性命的大刀,挥得虎虎生风。茨木躲了他昔日同伴的两招,后来被从其他地方涌出的山匪架住胳膊。他完了,被抓了,要死了。茨木无所畏惧,只是想到,酒吞童子会不会因为没有喝到他买的酒而感到寂寞。


 


你是茨木童子吗?


 


星熊问。


 


茨木点头。


 


别杀他!别吃了他!他对我们有用!星熊对饥肠辘辘的其余人大吼。他是酒吞童子身边的人,他可以帮我们引出酒吞童子!我们可以借此要挟八歧大蛇,以后吃穿不愁啊兄弟们!


 


有人气若游丝地说,酒吞童子?被养在越后寺里面的那个废物?他老子忙着造反,能管他这个废物?八歧大蛇那么多儿子,凭什么要在乎这个贱婢生的杂种?


 


人越没有文化目光就越短浅,除了星熊,其余人只当茨木是个好吃的晚饭,蒸着好还是炸着好?要不就生吃,脑袋用斧头劈两半,跟熟透得大西瓜似的炸了。


 


茨木并不是为了保命,他敬爱的酒吞童子被他愚蠢的耿直给害了。为了无时无刻给酒吞正名,茨木大声辩驳,他说八歧大蛇最爱的儿子肯定是酒吞童子,他如此傲慢好看,没有人有理由不爱他。他穿着锦衣华服,肯定是八歧大蛇差人送给他的儿子的。他的鞋上绣着八歧家的家徽,他能把家徽穿在脚上,他是被人所爱的幸福之人。


 


他们都沉默了,酒店店主脑袋在上空持续发酵,一天不到,隐隐作臭。


 


他着了那个叫酒吞童子的和尚的道了。有人小声评价。


 


傍晚的时候茨木又回到了越后寺,其实那些穷人很蠢,他们用尽恶语威胁茨木一定要把酒吞带出来,结果并没有留下足以致命的把柄。茨木童子除了丢了点钱,当然那玩意在战乱时没什么屁用,也就没有买到酒。他的一双好鞋也被星熊那家伙抢走了,好在给他留了个兜裆裤,茨木赤膊着从越后寺的小门钻了进去。


 


酒吞在侧室等他,见他毫发无损,脸上斑驳血污,猜到他定是没有完成任务,一声冷哼。茨木坐下来想喝水,酒吞允许了。


 


发生了什么事?


 


茨木将遇袭的事一五一十说了。


 


你不打算带我走么?


 


茨木摇了摇头。


 


酒吞从旁边取下一宽大的袈裟披在身上,在床下抽出十握剑。那是一把好刀,他父亲亲自给他用于防身,而今他带在身上,表示他早已做好血杀百里的准备。酒吞自幼跟随越后寺武僧及八歧家门下武士习武,天赋异禀,寻常百十人无法近身。他最后带上斗笠,表示一切就绪。茨木呢,还捧着酒吞用过的窑瓷碗喝水。


 


出发吧。酒吞下令。


 


他们是要你的命。你为什么要去?


 


你答应过他们,带我回去。不走,是言而无信。我教过你,茨木童子,要想让别人跪在你的脚下,要言出必行。


 


可是,我们这些肚子不饱的,哪有人会说话算话。


 


那么,你发誓一世效忠我的事?也要食言?见茨木摇头,酒吞冷冷说,不要逼我拔刀,茨木童子。


 


他许多年未这样单独出过寺了,祭祖的时候回八歧家,驾车的摇撵的敲锣打鼓的总要有几十个人,他父亲高高在上,看都不会看他一眼。他不知道如果不走官道,越后寺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山,到了夜晚,盛夏的天,萤火虫是半空中的星星。茨木童子光着的脊背上汗淋淋的,毛糙头发贴在脸上。这是一个心无杂念的反叛者,酒吞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。他要控制他,死死把他攥在手里。这是一张王牌,他最终用卑劣的,性的方式掌控了茨木童子。那孩子吻他的时候带着朝圣者的虔诚,可他也独爱这样的茨木,他吻他的时候,酒吞睁着眼,茨木的睫毛很长,因为紧张而颤抖。他太干净了,要是去杀人,他会成为一个快乐的屠夫。


 


茨木在距离星熊等人营地的两里地处停了下来,他说,他们如果真的要挟成功了八歧大蛇,要杀了你,怎么办?


 


他们不敢。如果他们敢违抗我父亲的意思杀了我,那早该提着刀,冲入越后寺的门。这些鼠辈,只不过是为了换口饭吃。


 


而且,酒吞平静地说,你也不会让他们杀了我,是不是,茨木童子。


 


茨木没有说话,酒吞看到黑夜中他紧紧握住了拳。


 


星熊刚刚放走茨木就后悔了,所以当对方回来时他吓得从椅子上跌坐,后来他看到酒吞从夜色里走了出来,红色的发,眼睛冷如冰刀。一瞬间没有任何人说话,酒吞自得地摘下斗笠,坐在一边,为自己倒了一杯有小石子和泥土的水。他环视一周,便胸有成竹,甚至自顾自闭目养神。有人觊觎他华贵的袈裟,伸手去抢,茨木从墙上取下斧头,一斧头砍断了那个人的手。


 


虽然哀嚎响彻夜空,但血一滴也没有溅在酒吞的袈裟上。


 


不能伤他,如果伤了他,八歧大蛇会把我们全部杀光。茨木如此说,你们这群蠢货。


 


酒吞很满意,很好,这才是我所要的副将。


 


酒吞童子的十握剑和武力算是隐藏的牌,不到万不得已无法亮出。茨木则是一晃明闪闪的刀,越快越好,越凶越好。茨木把此处控制了酒吞童子的传言大肆散播,不仅仅为了八歧大蛇能听到,也是为了那些躁动的,毫无发泄渠道的年轻人。他们饿,也没有女人,除了造反,别无娱乐方法。他们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,听说星熊这里有王牌,日夜兼程,拜入他的旗下。星熊不过是想混口饭吃,山大王的位置坐的烫屁股。见茨木几年好吃好喝,养的眉目俊朗,身强体壮,忙不迭把位置让了出来。


 


一时间声势浩大。


 


酒吞的棋下到这里,已经渐渐破劫。后世流传下来的传说中,有一两个靠谱的,形容他是带领穷苦人民起义的英雄领袖。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,茨木留下来的版本,而实际上,他有一大半为了自己的野心,只怀有很小一部分的慈悲。就算他是八歧大蛇所有儿子中最出色的,因为他贱婢母亲,他永远也得不到权利。既然如此,不如破釜沉舟。


 


事情的转机出现在越后寺,越后寺带人来求和,送了许多这帮人这辈子也没见过的财宝和食物,有一小部分人动摇了,央求茨木带酒吞出来,息事宁人。酒吞着短褂,披着袈裟,腰间别着十握剑,见了法然上人差遣来的使者。两派相交不杀来使,于是酒吞砍下了那个人的十个手指。


 


主和的人想跑。茨木一刀切了他们的脑袋。


 


起义这个时候才算正式开始,所有人终于明白他们应该跪拜的人是酒吞而不是茨木。这帮乌合之众被恐惧紧紧粘合在一起,他们的第一站就是越后寺。酒吞有崇高的理念,但是手下需要物质上的刺激,越后寺有许多宝物,足够让他们之后杀得更加卖力。法然上人早离开了此处,留下曾经酒吞贴身的四个武僧,这四个人他交给了茨木童子,很好,凭借与生俱来的野性,茨木勉力将他们打败。


 


这个时候,就到了酒吞杀不杀茨木的时候。


 


回到开始,他身后是越后寺熊熊燃烧的大火,茨木带着一身伤,平静地站在酒吞面前。十握剑非常锋利,将茨木的脖子画出血痕。他视死如归,倒不如说他早就死了,死在越后寺第一次见到酒吞自渎的那一刻,又或者死在了第一次看到鞋子上八歧家家徽的那一刻。如果茨木再晚两年遇见酒吞,他会成为他忠实的仆从或者臣子,但是他遇见他的时候太年轻了,酒吞在他的生命中划下了一道血淋林的伤痕,他爱上了他,一种更加危险,更加疯狂的情感。


 


那一刻他活了,又死了,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。


 


酒吞站在茨木面前许久,刀没有落下。他最开始只想要一个臣子,后来茨木打动了他。酒吞童子一生所向披靡,唯一一次输了,是因为茨木,输给了自己的心。他头一次迷茫痛苦,茨木叫他杀了自己,但是他没有。


 


那我们以后……?


 


我们以后,就是朋友。


 


茨木开心地笑了,他脸上还带着伤呢。


 


之后的事好说多了,一月后进军关东,爆发川中岛合战。与天皇军对峙一百五十余天,死亡数十万人。无果。三年后,第二次川中岛合战,大破敌军,天皇约于能登七尾城与酒吞童子大军议和。出席议和宴的有酒吞军主将酒吞童子,副将茨木童子,大将星熊虎熊在城外带兵等候。这一次算是谈崩了,两方不欢而散,酒吞坐大江山地区自立为王,两年之后,威望不减反升,天皇下令由池田中纳言,借由八歧大蛇之口,第二次与酒吞童子议和。


 


就在越后寺的那座山上。


 


历史上一致认为酒吞童子不应该出席这一次的议和,这是鸿门宴,他没有刘邦那么幸运,最终死于宴会中的围剿。为首数百人围攻酒吞童子,是一个叫源濑光的武士拿下了他的头颅。茨木童子当时领命在外镇守,得知消息后痛不欲生,酒吞童子的头被悬挂在平安京的城门外,他不是妖怪,是人,茨木伪装成浪人在城门下逡巡时,那张好看的脸早已经腐烂,蛆从眼窝里哗啦啦地落下来。茨木在夜袭时偷头颅的时候被渡边纲斩杀,没有那么好运,不只是一条手臂,他整个人死于这一次及其愚蠢的夜袭。


 


后者评论酒吞童子赴宴,归结于他轻敌大意。而我以为,他不过念在于八歧大蛇的父子之情,并且相信虎毒不食子的传说。酒吞童子死后没多久,八歧家衰落,其父吊死在房梁上,也许带着一丝丝坑杀儿子的愧疚。而茨木,是蠢,愚忠,置酒吞大军十万不顾,独身只影前去夜袭,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后人能得出他这么做的结论。但是我却认为不是这样。


 


那难道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殉情?


 


后世因为要掩藏起义的历史,将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编排了一系列的故事。什么?你跟我说他们都是妖怪?不,那是因为他们输了,成王败寇,输了就该变成吃人的妖怪,如果赢了,成妖怪的,就是源濑光了。


 


这样的故事也很好,毕竟后世的人还可以希冀他们还活着。而我唯一觉得不满的是,后世流传把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画得太丑了。
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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